我和我的祖国 ——十万官兵开垦北大荒

 我和我的祖国

——十万官兵开垦北大荒

今年，我86岁，新中国成立时我15岁，在湖北武昌第一中学读初中。

1950年朝鲜发生战争，以美国为首的16国军队越过“三八线”，打到北朝鲜，战火烧到鴨绿江边，我国的国土安全和人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决定出兵援助朝鲜。我就是在抗美援朝中响应召唤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人民空军部队从事气象工作多年，1955年底调入北京气象专科学校任教，1958年3月，参与十万官兵奔赴黑龙江开垦北大荒。

奔赴北疆

北京的三月下旬，正是春回大地，春风和煦，春意盎然，阳光灿烂。训练有素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军乐团，充当欢送的仪仗队，旌旗招展，服装鲜丽，相貌超群。洋号，映着日光，格外壮观。一千余名陆海空三军军官，从陆海空三军总部的各机关、院校和部队陆续来到北京前门火车站，即将登上开往黑龙江的首发式列车。
    人们看到，这些年轻的军官，满载着人民解放军三大总部和各部队首长的信赖，在军乐的热情震撼下，眉间发亮。他们与首长和亲人告别时流下了喜悦的热泪，多少开垦“北大荒”、建功立业的梦想，在心海中翻滚腾波！他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告别战友！告别亲人！告别首长！告别首都北京！在那种年龄、那个时代，对理想与现实的距离，看得很近。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办不到的事。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启动了，站台上的人们，挥手与远去的亲人、战友告别，耳间再次听到“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的歌声。列车消失在天际，而歌声仍回荡在人们的心间。

从1958年3月22日这一天开始，全国各地将陆续有无数次列车，载着全军10万官兵奔赴“北大荒”，也就是奔赴黑龙江省的三江平原。这一壮举必将载入新中国的史册，因为这些人是：
    戎马生涯走四方，戍边屯垦启征航。
        齐奔塞北三江地，十万雄师转战场。
                《七绝·转赴边关》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列车奔驰在一望无际、铺满皑皑白雪的北国原野上，历经两天两夜，来到了黑龙江省的东部密山。前来接站的是宻山农垦局的同志，他带我们一行从北京气专来的60人，住进了密山县党校二楼的教室里，不分男女，全部睡在草铺的地上，并告知等待沈阳军区运输团的汽车，送我们前往目的地——青山农场二分场。

我们来到农场的第二天，听二分场场长禇彪介绍情况说，我们青山农场，又叫856农场，东临和平农场(858农场)，西接朝阳农场(857农场)，北面是穆棱河，南面是兴凯湖。这里曾经是莽莽荒原，人烟稀少，野兽岀没，一片荒凉。青山农场，下属有四个分场，我们二分场，在青山农场的东边，相距约20多公里。

随着节气的变换，春风吹来，白天化冻，晚上结冰，时有雨夹雪，道路泥泞，汽车运输越来越困难，而奔赴“北大荒”的转业军人越来越多，加上密山镇地方小、房屋少，越来越安排不了奔赴“北大荒”路过的转业官兵。

时任农垦部部长的王震将军赶到密山，在密山镇召开的转业军人大会上，王震将军向大家讲明道理，要求大家发扬战争年代我军吃苦耐劳的精神，动员大家徒步行军奔赴目的地。

这样一来，分场场长决定，从我们中抽岀6名人员组成接待站，烧开水，做饭菜，接待那些从密山徒步奔赴农场路过二分场的队伍。这正是：
    天寒月夜村无火，地冻白天道有冰。
        跋涉长途奔驻地，全程尽在雪中行。
                 《七绝·雪地行军》

垦殖荒原

当穆棱河岸边的柳树感受到第一丝春风，河面冰融，云开雁归之时，随着“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的节气即将到来，农场职工就着手春耕了。二分场除了在原有的熟地上播种小麦外，主要是组织开垦荒地，专门组成以副场长杨英伟为领队的开荒大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副场长提前把帐篷、粮食、干菜和农机具等物质，运到开荒点——头道岗。有一天，开荒大队的马车到二分场场部来拉豆油、大葱、豆饼。分场孙显卿书记告诉我担任分场宣传干事，要我带上行李，随马车去头道岗开荒大队。

上图：1958年黑龙江省宻山农垦局青山农场二分场开荒大队

我乘马车来到头道岗开荒大队后，副场长杨英伟安排我住在帐篷里，靠近他的地铺，同他作邻居。他介绍说，现在来的人员不多，正在就地取材搭马架子，准备迎接更多的同志到来。于是，我把皮箱放在帐篷外面，用雨衣苫着，就去现场参加搭马架子的劳动。

从北京市来到北国草原，从住高楼到住帐篷、马架，从脑力劳动到体力劳动，从饮自来水到喝草原上的自然水，无论是环境，还是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面对当时的环境和新事物，我和同志们经常回忆部队的生活、首长的教导，特别是经常用我军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鼓舞和激励自己，沿着革命老前辈所走过的道路前进，把“北大荒”建成北大仓，变成祖国东北的南泥湾。

五月的“北大荒”，地面是碧绿的草，天空是洁白的云，阳光笑着从天上跌落。副场长杨英伟，带着开荒大队的有关人员，在头道岗周边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踏草原，穿丛林，过溪流，越湿地勘察地形。正是：
    顶日迎风踏大荒，河边踏遍又山阳。
    汗流浃背衣湿透，冷水冲凉夜梦香。
                 《七绝·踏察荒地》

经过几天踏察荒地的奔波，一个宏伟的开荒计划诞生了。
当时，我国不能制造拖拉机，农场使用的拖拉机都是进口的，有原苏联的斯大林-80号、斯大林-100号和波兰产的热特-25、热特—413，驾驶人员多是从南京和哈尔滨的农业学院培训的。他们满腔热情地来到北国大草原，朝气蓬勃地在开荒竞赛中大显身手，不断地创造日开荒作业进度的新记录，受到分场和总场首长的嘉奖。

1959年3月8日，青山农场二分场在副场长刘妙若的倡议、支持下，成立了以农垦部干校的熊老师为组长、刘淑英为副组长的六位女拖拉机手组成的“三八”包车组。她们以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向全场热特—413机组发出挑战后，以从早到晚连续作业的辛勤苦战，于4月7日首创一个作业班耙地225亩全分场的新纪录，并于4月19日再创285亩更高纪录，连续夺得流动红旗。后经记者采访，将她们的事迹写成报道稿，刋登在垦区的《农垦报》上。

    当年，八一电影制片厂为了拍摄《英雄战胜北大荒》大型纪录片，来了一位导演和摄影人员，专拍二分场拖拉机开荒镜头，他要求我们先提供一个“烧荒”的场景，然后再拍摄拖拉机开荒。这样一来，二分场头道岗开荒大队那些拖拉机驾驶员和垦区许许多多农垦队员开发北大荒的英雄事迹，被摄制成纪录影片，传送到全国各地观众的面前，一时成为人们传递的佳话。

人们看到，沉睡千年的草原，经过拖拉机拽着铁铧犁昼夜开垦，换了一个新的面貌，绿油油的草垡朝地下扣着，黑油油的土层覆盖其上，这些新翻的地垅，笔直地向远方延伸，人若踩着地垅沟走，半个小时恐怕也难以从地垅沟这头走到那头。可是，这些新翻的地垅，在它的草根没有腐烂之前，农机具是很难将其耙碎的。5月份正是“立夏到小满，种啥也不晚”的时候，时不我待，在“地里两顿饭，早晚一抹黑，取消时间表，围着太阳跑”的口号鼓动声中，队员们将军用背包挂在胸前，装上大豆种子，人手一个三角铁，骑马胯裆式的骑着地垅，边前行、边锥眼、边点种、边用脚踏土覆盖，一人一条地垅，并排朝前进，人工点播大豆。队员们就这样坚持“小雨大干，大雨小干，没雨使劲干”，抢时间，赶进度，种下了垦荒人的希望和梦想。诗云：

翻地铧犁开日色，人工点播入春光。

雁飞鸟唱朝花艳，拂煦微风野草香。

《七绝·开荒抪种》

为了传递喜讯，交流经验，鼓舞士气，在副场长杨英伟的支持下，开荒大队创办了一份《垦荒快讯》。每天收工归来，我从收集机械开荒和人工点播进度、好人好事，刻写钢板，直到油印完毕，得在帐篷里的马灯旁干到深夜。虽然身体感到疲劳，但是，为了歌颂和宣扬创记录的新人新事，以及在印完快报之后，独自站在帐篷外，听听夜班开荒的拖拉机马达的轰鸣，心情特别的爽，什么疲劳也没有了。有诗为证：
    风清月朗映孤灯，快讯印完北斗横。
        思绪远飞原野上，帐前独听马达声。
                 《七绝·垦荒快讯》

秋日抢收

“种在冰上，收在火上。”这是黑龙江形容小麦生长期的口头禅。在“清明忙种麦”时，地表只化冻约10—15公分，就开始播种小麦了，可想而知，地表15公分以下的地层仍然还是结冰的。那为什么说“收在火上呢”？因为黑龙江每年的最高气温，约在摄氏36—38度左右，即在八月中下旬正是收割小麦的时候，所以人称“小麦收在火上”。

秋收时，垦荒队员们高高兴兴地将当年开荒、当年点种、当年丰收的大豆，一棵棵地割下来，一抱抱地装上车，用机械和畜力拉到场园上进行脱粒。这正是：
    天高雁阵向南飞，大地铺金暖气微。
        机械人畜齐上阵，夺得今岁丰收归。
                 《七绝·秋日抢收》

队员们，眼看着那座座高耸入云的粮仓，无不为之兴高采烈。有的人写诗歌来赞颂，有的人发稿件述感慨，而更多的人则是通过邮件向战友、家人报喜，让他们分享这劳动成果带来的欢乐和喜悦。词云：
        万顷北疆沃土，茫茫草木葱茏。一声号令震乾坤。十万官兵响应。 艰苦荒原创业，历经春夏耕耘。戍边屯垦献丹心。不负王公引领。          

      《西江月·垦荒吟》

秋天是个大忙的季节，收割完大田作物，还得忙小秋收，开荒大队种的萝卜、土豆和大白菜也得收回来。还要组织人力盖房子、挖菜窖，队员们忙个不停地抢着干。

那年，盖房子用的房梁木，是从完达山伐的木头，其它用料只能就地取材，把千年的草皮用平板大锹铲起来，切成块状，长约四、五十厘米的垡片，像大土坯一样，当砖垒墙，留个方洞为窗，留个长洞为门，上面支上房架，苫上房草，算是屋顶。人工和泥拖坯，盘上火炕，每个房间一盘大炕住两户人家，中间用蚊帐或床单隔着就是。为了取暖，开荒大队给每家送一马车柴禾。房门和窗子门，由于缺木板和玻璃，只好用草帘子代替。虽然条件极差，但比马架、地窨子好得多，队员们都兴高采烈地搬进新房。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上至场长、书记，下到一般农工，都住在这样简陋的土坯草顶的屋里，队员们安全地度过了多少风雪呼啸的冬夜。正是：

草帘悬挂掩窗棂，野外雪飘屋内冰。

陋屋深藏擒虎志，荒原换貌赖群英。

《七绝·草舍藏兵》

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党和政府及中央军委的关怀下，十万官兵战严寒斗酷暑，餐风宿露，披荆斩棘，经过几代人“向地球开战，向荒原要粮”的艰苦奋斗，实现了从北大荒到北大仓的历史性巨变，将沉睡的北国荒原改造成为我国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据资料介绍：现今北大荒共有耕地4300万亩，每年粮食综合生产能力稳定在400亿斤以上。其中，大豆的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30%，玉米产量占全国的45%，稻米产量占全国25%。

近日，为纪念开垦北大荒，我填词一首：

鬓染银霜后。忆当年、边疆屯垦，几多昏昼。百草茫茫横天路，荆蔓蒺藜群茂。柞木林、伴生垂柳。悠看远山连草甸，最欣欢、遍野繁花秀。风拂处，香萦袖。    梦圆使命真情守。喜看那、机耕器播，鸟飞兔走。竞赛红旗升腾起，壮士争先恐后。效前辈、不休奋斗。科技兴农宏图展，历艰辛、盛产粮和豆。千载业，凯歌奏。

《金缕曲·忆十万官兵开垦北大荒》

今天回忆起来，当年十万官兵垦殖北大荒，经过几代人的奋斗，把沉睡千年的荒原变成今日的米粮仓。就参加开垦和建设北大荒的转业官兵以及支援北大荒建设的成千上万的人们个人而言，也是他们每个人一生中难以忘怀的经历和美好的时光。前不久，我再次阅读一位老战友张鸿在他的著作《荒原梦忆》中，说岀了我们这些开荒战友的心里话：“我们不会为在北大荒流逝的青春后悔，那一段难忘的历史将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它是我们正直做人，抵御各种诱惑的利器。有北大荒这碗老酒垫底，什么样的甜酒、苦酒、辣酒我们全能对付。”

                     2020年5月6日